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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 神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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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2013-12-7 22:01:35 字數:9096

片刻,西南王府外開始傳來陣陣喧囂。在親眼目睹白光突現及消失以後。昆玉城百姓聚集到素縞一片的王府前。

“王爺歸天了!”

人群中忽的有人喊道。

誤以為白光是靈魂西歸,百姓齊齊跪地朝著白光消失的方向磕頭三拜,向這位為國捐軀的王表達最深的敬意。

“天神歸西罷……”又有人低低吶了一句,“王爺若非天神,怎會出現那樣的光柱?這段時間裏戰死延卞的將士有多少,擡回昆玉至出殯也不見今日般的奇象啊!”

這人的言論很快讓所有人接納。

那束雪白如玉、沖破雲霄的神光的確是他們親眼所見。

“王爺是天神!”

人群中倏地爆發呼喊。

聚集來的百姓紛紛隨聲擡起雙手對著前方接連叩拜。蕭鈺“誒呀”了一聲,方才的撞擊似乎並未傷到她,現下一躍便起。

門外的喊聲陸續傳入,靈堂設在前廳,與府門相隔不遠,百姓的高呼一字不漏的傳到王府內眾人耳裏。

蕭鈺詫異道:“他們說父王是天神!”

清醒過來的蕭靈玥自房中往外踏出,每一步穩而不虛,臉上也愈見紅潤,雙眼中的茫然不知何時已經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明月一樣皎潔的光芒。此時的她,與之前判若兩人,仿佛沒有了孱弱的身子骨,更沒有受到那些毒蠱的毒害!

陳浚對此也分外震驚!

在陸桑神蛇毒蠱的毀損下,別說能恢覆神智,多日下來,只怕連行走都艱難,可她如今居然恢覆了過來,甚至連之前的病氣都不見了!

然而看到徐風裏飛揚的素縞。感受著靈堂的沈沈死氣,蕭靈玥的臉色微微一變。

“姐姐……”蕭鈺將快走到姐姐身邊的江昭葉推開,拉過她來上下查看,“你沒事吧?”

“沒事!”蕭靈玥明明在跟她說話,但她的目光從鎖在棺木上便沒在離開。那雙含著清冽光芒的眼眸忽的一沈,轉而泛紅,“父王……父王戰死了!?”

少頃,再不顧紅棺前側妃那具血肉幹涸的屍體,蕭靈玥猛地跪倒,將臉埋在手掌裏哀哀哭泣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“天神!”

“天神!”

在蕭靈玥的泣聲中,王府前的百姓漸漸增多,呼聲漸高。

蕭鈺卻無心理會,輕輕從身後擁住蕭靈玥,低聲喚道:“姐姐,你還有鈺兒!”

如今只有她知道,蕭靈玥為何會忽然之間擁有健全的身體。並且多了那可與暗靈抗衡的力量——正如那束讓暗靈感受到不適的白光。那並不是百姓所認為的天神之光。而是賀樓祭司的力量。

蕭鈺將腦袋搭在蕭靈玥顫抖的肩上,幾次欲言又止。她凝望著靈位,只有嘆息。

“今日之事,不可外傳!以免人心惶惶!”陳浚望了跪在靈堂中的姐妹一眼,轉而將寒意森森的目光投向了江昭葉,“王府內所有人的嘴,得好好堵住!”

“西南王府的事不勞王爺費心!”聽得陳浚毋庸置疑命令的口氣、江昭葉忽然冷笑,“王爺好好顧著延卞便好,丟下羽騎貿然來到昆玉,也不怕延卞有個萬一?”

“延卞有章將軍管著,能出什麽事!”路副尉對這位校尉向來沒有好感,當即憤然道。

陳浚卻微微一怔,江昭葉的轉變讓他感到詫然,他無法把眼前這個氣勢陰詭、態度張狂的江昭葉和江淮城那個處處隱忍的江校尉聯系在一起。

但只頃刻,他便恢覆漠然神情:“皇上已將西南郡管轄之權交予本王,江校尉今後只管聽令便是!”

江昭葉詭異一笑:“也僅是暫且罷……”

“西南王膝下無子,等打了勝仗回江淮,西南郡恐怕要與蕭家失之交臂了!”路副尉搶在陳浚前反擊道。

然而江昭葉不急不緩、語氣頗顯中肯,卻也沒了在江淮時的恭順:“既然如此,昭葉且等著瞧西南郡會落入誰手!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路薛!”陳浚喝住路副尉,淡淡道,“江校尉熟悉西南郡,這段時日,本王還需要校尉幫助……”

“但說無妨!昭葉自當盡力!”他微微笑道。

意外的是,陳浚卻道:“校尉之責便是要保護好郡主,暗靈的攻擊顯然是針對兩位郡主,我只怕它還會再回來!”

“王爺無須擔心,這一點,昭葉一定做到!”江昭葉作揖領命,“不過,王府今後只會有一位郡主!”

在江淮的誓約裏曾提出,蕭靈玥一旦能活著離開江淮回到西南郡,便要改名換姓,再也不能以西南王府大郡主的身份活著。

陳浚斜他一眼:“既如此,校尉一定知道要怎麽做!”

堵住王府眾人的悠悠之口,決斷殺伐定不會少。

“是!”江昭葉會心一笑,視線掠過陳浚停在王府大門。

前來的百姓自發齊跪,不斷地呼喊著:“天神!”

甚至,隱隱還有祝頌聲傳來!

人群裏,一名男子衣著沈肅、跪在眾人間低低吟唱。那束光柱引來了他,本還在酒肆裏大快朵頤,但在舉城百姓傾數而出時,他便也跟了過來!

然而,在大家都以為那柱光束是西南王靈魂所化時,他卻明白其中緣由。——那柱光束所傳達的力量,他再熟悉不過。

“祭司的力量!”念完了祝詞,男子低低嘆道,因酗酒而略顯無神的眼眸重新燃起了希望。

****************

交待了一些事宜後,陳浚準備離開西南王府。

“王爺……”路薛在他耳畔問道,“是否還有其他事要辦?”

每每一到糾結不安的時刻,陳浚總會緊鎖眉頭,凝目思考。但往常表露這樣的神色也僅僅在私底下,然而現在面對著江昭葉和眾多西南王府的人,他竟然也會如此。

路薛因此變得小心謹慎,四顧之後才悄悄問道。

“是……”陳浚回過神來,“的確有些事情要辦,但你必須與我一同前去!”

“我也要去?”路薛不禁疑惑,待江昭葉向靈堂的兩姐妹走去後嘟囔,“單憑那小子的身手怎麽能護好小郡主,萬一暗靈又回來……”

“東西是否帶在身上?”陳浚卻打斷他的話,冷漠的神情回到臉上,“我要找一個老朋友。”

路薛微微一震。

老朋友?

“該不會是那酒鬼?”他不滿的喃喃。

陳浚淺笑道:“你何嘗不是羽騎中臭名昭著的酒鬼!”

“跟他比起來,我可真是提不上臺面!”路薛絲毫不畏懼他的身份,開玩笑般說。

陳浚沒再理他,轉身朝蕭鈺走去。

江昭葉在一旁柔聲細語的勸慰蕭靈玥,蕭鈺起身站在一旁,長久緘默。

陳浚擡手輕輕的扣在她的肩上,低語:“好好保護自己,等我回來!”蕭鈺震驚的擡起頭,眼角掠過肩膀上寬厚的手掌,訥訥的看向他,直到那雙手掌從肩上離開後才點了點頭。

他真的是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將?少女扣著雙手,匪夷所思的望著漸行漸遠沈冷肅肅的背影。此刻的他看起來更像是一位摯友。

陳浚和路薛隨後從王府側門離開,不欲叨擾那些前來跪拜的百姓。

追雪獨自在側門內的庭院裏噠噠來去,一會兒嗅嗅花草,一會兒垂著腦袋飲魚池中的水!

望見陳浚過來,便乖巧的湊過去!

路薛牽住馬韁,他將銀弓遞過去翻身上馬,然而卻在那一霎,身體竟似被利器穿透骨髓般疼痛,整個人忽的從馬上摔下來!

“王爺……”

“被暗靈傷到!”陳浚咬咬牙,撐著身子忍痛站起來,“無妨!”

“這還無妨?”路薛嚇得不輕,“那東西如此可怕,王爺你方才居然還提劍上去拼命!”

“扶我上馬!”他卻不再多言,叱道。

路薛聽命單膝跪地,讓他踩著膝蓋上馬,一面小心翼翼的扶著他的手臂。

“不如去醫館瞧瞧!“路薛脫口而出。他一笑:“去醫館也無濟於事!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走!”陳浚喝了一聲,“立刻前往栗鎮,我得去找他。”

路薛無奈的牽著追雪從側門離開,直奔那人居所而去!

走了兩步,忍不住道:“王爺,何必如此拼命,若那東西真的傷了你,我路薛即便丟十個腦袋也不抵事!”

“那個時候哪裏想那麽多……”陳浚輕輕嘆了口氣,“若不拼命,傷了小郡主怎麽辦?”

路薛旋即停下腳步,意味深長、不可思議的回頭望了他一眼:“王爺你……該不會是喜歡上那丫頭了?”

“或許吧。”

陳浚竟不否認,眉眼帶著笑意回道。此時的他,面對路薛就像面對一個朋友般、沒有君臣之別,只是低聲訴說著心事。

路薛大吃一驚:“皇上為你選了那麽多容貌美麗、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,你都不要!卻看上了這相貌平平的丫頭!她哪點比得上李大人家的千金……”

“路薛!”陳浚沈聲打斷他。看著屬下睜大了眼睛,他片刻後道,“你不覺得,小郡主似曾相識?”

路薛歪著腦袋想了想:“似曾……相識?”

“對,很熟悉。”

“王爺,你……”路薛強壓下心中的震驚,回想,“的確,的確有些像啊……”

然而,他方說到此,卻倏地聽到身後傳來陳浚夢囈般的聲音:“也許……是因為她身上那股天真靈動才喜歡上的,如我這般踏著荊棘存活的人,奢望擁有那些。可這幾日,她愈發沈重起來,我很擔心,她會像我一樣失去所有快樂……”

路薛微微一震,仿佛從陳浚身上感受到無法彌補的傷痛,心口莫名悶了一股氣。

而後一路,兩人緘默著朝昆玉城東面的栗鎮行去。

******************

暗靈驚動了整個西南王府。側妃的離奇死去倒沒有在西南王府再掀起一輪悲傷。

江昭葉冷漠的命人將那具屍骨草草埋藏。

而除了調動餘下驍軍層層護住西南王府以外,府內一切如舊。

帝都喪訊緊隨賜婚聖旨而至,昆玉舉城也都認為太子妃喪命火海!

而王府眾人感受到西南王府局勢微妙的變化,自側妃一驚後,對任何事都不敢過問,一切只聽命西南王曾待如親生兒子的江昭葉。

他未使用什麽雷霆手段,就輕易堵住了王府下人悠悠之口。

但頗為棘手的是,他一時還未想到今後應以什麽身份安頓蕭靈玥,只好暫且將她安排在露水閣。那一幢隱於西南王府最西面的樓宇,是西南王妃生前最喜歡去的地方,很安靜,也不會被人輕易打擾。

夜過子時,暗靈沒有再來。

喪禮請來的巫師沒日沒夜的誦念祝詞,趁著間隙,江昭葉喚他過來,退至靈堂外問道:“王爺何時才出殯?”

巫師早前便算好了日子,頃刻回道:“三日之後,便是正正二十七日,方可出殯。”

“太久了!”

巫師聽見江昭葉的冷笑,詫異的擡頭。

“已經等不了那麽久,明日子時,必須出殯!”江昭葉冷冷剮了巫師一眼,沈聲。

巫師旋即搖頭:“不可,明後兩日均為‘重喪’,一旦急著出殯,蕭氏恐接二連三不利!”

“這時候還管蕭氏!?”江昭葉驀然低低冷喝,揪著巫師的衣領目光如柱,“西南郡都快要不保,還管什麽蕭氏!”

“你……”巫師震驚他的舉動,一時啞然!

他詭異一笑:“你沒看到外頭那些人都在說天神西歸?王爺乃天神,今日魂已歸西,屍首怎還能擱置那麽久?明日子時,屍首必須沈土,等待神旨降臨!”

巫師詫異道:“什麽神旨!”

話落,眼下寒光忽然一閃,一柄短刀自江昭葉袖口中奪出,他手腕一轉,便將短刀抵在巫師的脖頸上:“回去好好算你的日子,記住,明日子時,若屍首不能沈土,三日後,你便同王爺一起去吧!”

短刀剎那收回,他低笑一聲後折身走開。

巫師驚魂未定、膛目結舌的望著他遠去的背影。

西南凈土之上,巫師一向備受尊敬,他們秉承著上天的旨意教化、普渡天下蒼生,地位甚至高於沙場殺敵的將士,而江昭葉竟敢如此對待他!巫師倒吸了口冷氣,回想著江昭葉的話:“神旨?”

有何神諭會經他口中出來,而不是自己?

手上的鈴鐺叮叮的響了幾聲,巫師垂眸一看,急切的轉身回到靈堂。

方才在念完祝詞後,他便在一碟顆粒滾圓的白米上燒了些紙,只等火光燃盡後且看灰燼會在白米上繪出怎樣的圖騰,往常多會出現獸圖,巫師便根據時年來判斷利弊。然而如今,白米上雪白如舊,但那些輕飄的灰燼,竟沈入白米下方,頃刻消失不見!

巫師的臉色剎那變得蒼白,半晌,才顫顫道:“滅頂之災!滅頂之災啊!”

轟然大喊很快驚動了所有人!

唯獨西院的露水閣,仍然陷在安靜中。

蕭鈺坐在蕭靈玥對面,出神的看著她,毒蠱離身後,從未有過的紅潤微微在她面上泛動,那雙滿含瑩淚的眼眸也變得楚楚動人。比平日多了一分妖嬈之美,更有生氣了些。

“鈺兒……”蕭靈玥忽然喚她。她“呃”了一聲,只見蕭靈玥將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紙遞過來,“這是你給我的?”

蕭鈺怔了怔,隨後接過來,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:“是,那個侍女竟然真的交給了你。”

“侍女?”

“沒錯,姐姐被困宮中,我也被困宮中,實在不知道怎麽聯系姐姐,只好用這個辦法,借此告訴你,鈺兒一直都陪著你。”說著牽過蕭靈玥的手,穩穩扣在掌心。

蕭靈玥眉目一動:“我在江淮如此對你,你不怨我?”

“或許……或許怨過……”蕭鈺頓了頓,“但相比姐姐,那些怨不值一提。”蕭靈玥看著她,心中仿佛有暖流淌過。

然而門外忽有腳步聲急急傳來。侍女知道是蕭鈺在房中,不敢貿然闖入,只是蒼白著臉說道:“小郡主,靈堂出事了!”

她駭然一驚從榻上躍起來。以為是暗靈又來了。

侍女在房外催促著她趕快過去,說巫師方才接到了神諭!

蕭鈺轉身看了蕭靈玥一眼,她故作鎮定的對自己點點頭,那雙眼睛裏,朦朧印著一層少女看不透的深意。

靈堂的哀聲忽然靜止下來。

唯有恐懼縈繞。

江昭葉面色平靜的朝巫師問道:“何來滅頂之說?”

“蕭氏……蕭氏就要完了!”巫師顫抖著雙手捧起那碟白米舉到眾人眼前,“燼失,圖沈。蕭氏大命將泛!”

“呵……”江昭葉卻忽然冷冷一笑、對巫師的說辭不屑一顧,“妖言惑眾!蕭氏怎會大命將泛!”

他朝身後的驍軍將士遞了個眼色:“帶他出去,西南王府不需要這樣的巫師!”

啪嗒一聲。那碟白米掉落腳邊,巫師震驚的朝他看去,卻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:“你……你!”

頃刻,便被驍軍兩名將士架著四肢往外擡出。

一室的王府下人悚然著不敢出聲,對於他們來說,蕭氏的覆滅等同於西南王府的覆滅,王府一旦出事,他們這些下人定然也不會有好下場。

“西南戰事未平,竟在此胡言亂語攪得人心惶惶!”江昭葉環顧眾人一圈,聲色俱厲的喝道,“今後要是有人亂嚼舌根,下場就同他一樣!”

話落,所有人匍匐跪地。

趕來的蕭鈺正撞上巫師被人拖走。

巫師一眼認出了她,預感到自己的下場竭斯底裏向她求救:“小郡主,救命……救命啊!”

“餵!”蕭鈺迎聲截住那兩名驍軍將士,“他是巫師,怎不好好呆在靈堂裏?”

兩名將士對視一眼後說道:“校尉下令,撤換巫師。”

“小郡主!他們……他們竟敢蔑視天神的旨意!”巫師掙脫出將雙手合在胸前,“天神所言,豈能褻瀆!”

“放了他!”蕭鈺朝兩名驍軍將士喝道。

驍軍將士朝她深深行了一禮,默不作聲竟然扛起巫師離去。

“我說放了他!”蕭鈺追上前再度攔在他們身前。

西南王府什麽時候輪到江昭葉做主了?就算姐姐不能出面,也還有她這位小郡主,驍軍跟隨父王出生入死,是蕭家的忠勇之士。理應對她敬重才是。

“請小郡主讓開!”然而那名將士並不打算聽命,橫眉冷眼居然動手將她推至一邊。

“你……”蕭鈺頓了頓,拔腳跑向靈堂。

巫師的求救聲越來越遠,在她踏進靈堂的那一刻。江昭葉揮手從身側將那人召來。男人同樣身穿巫師袍服,可眉目卻萬分冰冷。那分明是軍士才有的鐵血目光。

“這是新的巫師!”江昭葉語氣冷淡的向眾人說明男人的來意,眼角一掃,餘光瞥見一臉疑惑的蕭鈺!

她看著在西南王府翻手為雲覆手雨的江昭葉,心下暗暗一驚。

父王雖曾經力圖將他培養成新的西南王,然而他如今已不能迎娶姐姐,卻仍妄想操控西南王府的一切?!或者,欲吞下整個西南郡!

腦海中驀然有這個想法,連自己也嚇了一跳,蕭鈺定定神,向他問道:“方才的巫師究竟說了什麽?”

“你不必知道。”江昭葉突然緩和下來,可言語絲毫不讓步!蕭鈺剮了他一眼,走到跪地未起的下人身前,厲聲一喝:“方才的巫師到底說了什麽!?”

“鈺兒……”

“江昭葉!我只是想知道巫師到底說了些什麽,竟能讓你如此大動幹戈將他帶走!”她竟似變了一個人,冷冷的將身後的柔聲細語打斷,“我好歹是郡主,你身為臣子,難道不應該向我稟告?”

江昭葉只當她是往常的無理取鬧,低笑:“我知道你累壞了,這段時日,我替你打理王府!”

“你憑什麽替我打理王府!”她從前在他面前總是拿不出郡主的風範,只因以為他會是一心一意為王府、為姐姐好的姐夫,但他現在分明變了個人!

“憑我是蕭家的女婿!是西南郡未來的王”江昭葉倏地跪在棺木前面朝牌位磕了三個響頭!

話方落音,不止蕭鈺震驚不已,連西南王府眾人一時之間也唏噓萬分!“蕭家的女婿?西南郡的王?”她頓了片刻道,“姐姐已成為太子妃!你……”

“不是還有你嗎?”他未起身,詭異深長的吐出一句,那抹低啞的笑意裏含著對一切的不屑。

她震驚望著那張邪魅的笑臉,轉瞬盛怒,原來他對姐姐的情義竟不過如此、抵不過西南郡的王位!

“你簡直……”蕭鈺劈手便要向他斬去。

江昭葉輕而易舉的截住她,握著那只潤白的手腕湊近少女:“我對你們姐妹向來一視同仁!”

“江昭葉你無恥!”蕭鈺羞憤怒罵。

然而他卻無視眾人的詫異,驀地將蕭鈺往前一推。

韋錄手忙腳亂扶住腳步踉蹌的少女,訥訥的看向江昭葉等待他的命令。

啪嗒。

王府門前的男人將手中的酒壺一扔,旋即隨著眾人匍匐。

濃郁的酒氣縈繞不去,四周的人群不約而同紛紛退出一方空地。

就這樣跪了整整一天,天色由暗轉白、由白轉暗!

鐺!

王府靈堂的方向在子時傳出一聲響。

門前跪拜的百姓聽到此聲起身後退,擁擠的道路一下子變得寬闊。

棺木被仆人從府內擡出,浩浩蕩蕩的隊伍裏,卻不見蕭鈺的身影。然而黯夜之下,百姓均躬身為西南王送喪,沒有人註意到失蹤在隊伍裏的小郡主。

西南王府的變故,昆玉百姓多少惋惜。至少是陪伴著這些百姓度過了多少個日夜、且在戰亂曾與他們並肩作戰的世族!

紙錢紛紛揚揚灑在昆玉城上空,深夏的夜裏,如同皚皚白雪一樣鋪滿了房檐街道。

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巫師眉目冷淡低語誦念。

江昭葉漠然隨在身後,眉眼不時望向空中那輪滿月。

如今已是子時,離那個時刻應該也不遠了。

果然,出殯的隊伍還未離城,天際的黑暗便逐漸向滿月襲來。

西南王府最東面的一處院子裏,韋錄正捧著飯菜勸蕭鈺進食,然而她一天來正眼都不看他。

手腳被繩索捆綁,讓江昭葉的人餵她吃飯她寧可餓死,況且如今,怎還能吃得下飯!

“小郡主,您就吃一點點,否則餓壞了校尉非處罰我不可!”韋錄不同於那些不近人情的的驍軍將士,對她反倒好言相勸。

“我要去露水閣!”蕭鈺驀然說道。

韋錄旋即搖搖頭。

她騰的怒火四起,大聲喊道:“我要見姐姐!”

“校尉說了……”韋錄重覆著江昭葉所說的話,“只要過了今晚,就會放你出去!”

哐當!

蕭鈺忽的用腦袋朝韋錄撞去,他措不及防,手中的飯菜掉了一地。

“小郡主……”

韋錄反應過來,急忙扯住滑稽跳向窗邊企圖縱身躍下樓的少女。

豈料蕭鈺忽然彎腰狠狠咬向扣住肩膀的那只手!

就在此時,沿著窗沿投入房中的月光猛然一暗。她和韋錄幾乎是同時擡頭望向天邊——滿月在一瞬之間被黑壓壓的雲層遮著,原本從蒼穹鋪灑下來的月色經過支離破碎以後徹底消失。

她駭然一驚。不好的預感剎那湧上來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**

浩浩蕩蕩的出殯隊伍不得不停下,月食瞬間,驚恐四起。隨著月光被吞噬,不祥之兆剎那湧入人們的腦海!百姓神色惶恐,仿佛將要面臨巨大的災難。

他們紛紛跪倒在棺木前虔誠禱告,祈望“天神”能驅散月食帶來的陰霾。

黑暗覆蓋的城池轉瞬變得沈悶、壓抑!

夜裏伸手不見五指,唯有隊伍裏的火把映照著江昭葉陰沈的臉。

然而在眾人驚恐萬分的時刻,巫師卻冷靜的回身對著棺木默默的誦念!半晌,取過紙錢焚燒在棺木之上。微弱的火光下,燃盡的火灰隨風散落,簌簌而墜。

巫師隨即劈手奪過家仆手中的火把急急掠過棺木,一眼之後,猛然下跪!

“天神降諭!”他嘶啞道出一句後面朝棺木磕頭!

一城百姓還未從晦暗之中回過神來,江昭葉已先俯首跪下。

“天神降諭啊!”巫師再度竭聲喊道!

那時,所有人才反應過來,將額頭抵到冰涼的地面上,等待著巫師的下一番話。

“天神西歸,西南失王,日月不覆,暗無天日!”巫師轉過身又朝江昭葉一拜,“請校尉登上郡王之位!以承日月亙古!”

人群裏轟然竊議起來。

江昭葉眸中分明劃過低淺的笑意,卻仍舊驚詫問道:“此神旨從何而來?”

巫師起身提起火把映照,赤紅的棺木上,那些落下的灰燼竟拼出幾個字,他隨著起身頓住一看,低低念道:“江氏將也,封王!”

話語穿過徐風入耳。

僅過片刻,便有人重覆巫師的話,面對江昭葉叩拜。

“請校尉登上郡王之位!”

“請校尉登上郡王之位!”

相比對黑夜的恐懼,西南王位的繼承對於百姓來說遠遠沒有那麽重要。不論誰成為王,他們依舊年覆年、日覆日生活在昆玉城中。即便戰亂、病疫,只要有統領者,一切無異。

王位更替,不過是換了個人而已,但他們卻無法忍受生活在黑暗之中。

一刻也不能,黑暗如鬼魅,會將心中的信念一點一點吞噬盡。

“請校尉登上郡王之位!”

目睹滿月落入黑暗。更多的人加入到這場擁護裏。呼聲漸高,陣陣蔓延入長街小巷。

在人們無法看見的暗處,巫師身旁的將士低低舒了口氣,這麽多年的扶持終歸沒有枉費。在得知蕭靈玥成為太子妃的那刻,他的確曾打算讓蕭鈺接替她姐姐下嫁江昭葉,好讓他還有繼承王位的可能。

但沒料到,帝都那人將歷法送來竟比預期中的還要快。讓他們得以計算出今夜的月食。借此做了手腳。

在西南這片敬仰天神的凈土之上,依靠神來奪取王位比依靠族氏血緣要輕易得多。

那樣一來,根本不需要迎娶哪門子的郡主。

不過江昭葉那小子竟然在靈堂中對蕭鈺說出那番話。倒令人意外。

難不成,他真的對她有非同一般的心思?巫師隨即嘆了口氣,並沒有否定自己的猜測。

“你聽,外面在說什麽?”

呼聲隱隱傳到沐月軒中,蕭鈺擺頭示意韋錄靠近窗戶傾聽。

許久。

“你到底聽到了沒有!?”蕭鈺惡狠狠地沖他吼了一聲,韋錄將身子半仰出去,不耐煩的對她擺了擺手:“別吵!”

“你難道不好奇他們在外面幹什麽嗎?”蕭鈺眨了眨眼,“外面這麽吵,一定是出事了,會不會是父王看你們欺負我,從棺木裏爬出來找你們報仇?”

畢竟是相同的年紀,韋錄不過也十七、八歲,聽得她那麽一說,猛地縮了回來:“不……不會吧……我可沒欺負你。”

“你沒欺負我?”蕭鈺將雙腿擡了擡,手往他眼前一伸,“這不算欺負算什麽?父王出殯之日,你卻將我囚禁在此。還虐待我!”

韋錄急的擺手:“我只是聽命行事,不是我要欺負你!”

“那是誰欺負我?”蕭鈺緊接問道。

他脫口而出:“是江校尉……”

然而道出這個名字後卻悔恨萬分。

蕭鈺卻得逞的說道:“吶……是你說的,江昭葉欺負我!父王定是找他報仇來了,你是他的人,必逃不過!”

“我,我沒有!”韋錄腦海中閃過昨日在靈堂發生的那一幕,想起那些可怖的鬼魅,不禁急喊。

蕭鈺心下暗喜:“你放我出去,我會跟父王求求情,讓他放過你!”

“不行!”想到江昭葉囑咐他時陰沈的面色,他故作鎮靜,“我,我不怕……我不怕鬼”

“當真不怕?”少女冷冷斜了他一眼,“不怕變成側妃那樣,被挖心而亡、被鬼怪吸幹血肉?你知道她招惹了誰才會如此嗎?”

韋錄對上少女異常詭異的眼神,驀然一驚,忍不住問:“是誰?”

蕭鈺附過去低聲:“她招惹了我的母後!”

細密的汗水從掌心滲出。韋錄的神情漸漸僵硬,靈堂前那一具屍體的慘狀,他怎麽可能忘記?

他初入驍軍,還未見過屍骨橫陳的沙場,更未見過五年前暗靈慘絕人寰的殘殺!側妃的屍體,是他迄今為止見過最令人惡寒的慘烈。

“放我出去……否則,你的下場會和側妃一樣!”她忽的厲聲一喝。

韋錄驚顫著拔出小刀,良久之後,終於抵不過內心的恐懼將困住少女的繩索解開。

然而,等她自沐月軒出去時為時已晚。

從“天神之光”到今夜的月食。已然為江昭葉鋪出一條平坦的、直臨王位的道路。

現在要將它摧毀已然不及。

“天降神諭……”少女躲在暗處望著出殯的隊伍、聽著那些呼聲,全身的血液逐漸冰涼。

為何,連天神都要偏袒那個忘恩負義的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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